■ 胡竹峰

去海南琼中明代水会守御所古城遗址。

水会守御所古城在一片橡胶林里，昨天刚割过胶，林子里飘散有橡胶气味。过去从未闻过这样的味道，有些腥膻气，有些生青气，令人灵府一醒。

(资料图)

水会守御所是明朝万历年间建造，存世两百年，不知何故，又废弃不用。古城地势稍微高一些，城墙如今只剩残垣，城楼和当年的屋舍荡然无存。先去了遗址东门，城墙石还在，门早就没有了，门心石还在，洞口被泥土填满了。当年的城墙，剩下一拱土堆，一条若有若无的绿色的轮廓线上长满野草长满树木，潜伏在荒地里。古人筑土为墙的影子依稀还在，两边的石头坍塌不知去处。

曾经的景况只能在文字里寻找，地方志上说：水会守御所周围三百七十五丈，横阔七十二丈，启门三，东东安，南南平，西西安，上建楼四。

水会守御所本为驻军所用，朝廷后来又在此筑地为城，置守御千户所，令三百兵丁在此驻守。

少年时候读过旧小说，书中二人默默无言携手同行，沿途所见皆是军士烧杀劫掠，只见西北角上火光冲天，料是在焚烧民居。暮霭苍茫之中，巷子走出一个年老盲者，缓步而行，咿咿呀呀拉着胡琴，自拉自唱，声音苍老嘶哑……老人一面唱一面漫步走过，转入了另一条小巷之中，歌声渐渐远去，说不尽的凄惶苍凉。

遥想当年一场恶战，史书上寥寥几字，却有多少长城被历史长河淘洗成碎石残砖。

当年官兵在水会守御所屯田拓荒开路，连接各地要道，渐渐通贸易，建乡约，兴教化，立社学，训黎庶，街巷繁华一时，商贾云集。

站在城门口，几度恍惚。想当年这城门，每日众人进进出出，有人牵牛有人赶猪有人挑粮，几个顽童捧着椰子蹦蹦跳跳嬉闹出城而去。夏天热时，城内有人建了凉棚，为行脚的苦力遮阳避暑，中间放一张木桌，几个小凳子横七竖八搁着，桌上摆着粗糙的陶壶陶杯。走路的人，渴了，也买几个钱茶水或者砍开一个椰子解渴。城中正道两边有几间商铺，还有临时搭盖的铺棚，各种商品虽不是琳琅满目，日常油盐酱醋却也颇为齐整，更有米行、布店，还有家当铺。天色晚了，城内说不上灯火璀璨，却也烟火气不绝。

天下熙熙，皆为利来；天下攘攘，皆为利往。利来利往比不过岁月苍茫。当年的人声消退了，脚步走远了，仿佛一切未曾有过。而树林里，几只鹧鸪发出一阵阵悠长的鸣叫——

草木森森，鸟鸣嘤嘤；

枯荣有序，昔昔无声。

草木翩翩，鸟鸣啭啭；

斗宿南天，无有尽年。

草木萧萧，鸟鸣嘈嘈；

春去花在，湮灭尔曹。

草木萋萋，鸟鸣唧唧；

今我来时，物被荆棘。

草木葳葳，鸟鸣脆脆；

林空人寂，清清宁岁。

草木蕤蕤，鸟鸣微微；

白日素晖，新木争飞。

草木茁茁，鸟鸣啄啄；

今我来思，云尽月落。

草木深深，鸟鸣岑岑；

今我来寻，不见古人。

鹧鸪的叫声有怀古风味，记得韦庄写过一首《鹧鸪》诗，其中有两句说：

孤竹庙前啼暮雨，汨罗祠畔吊残晖。

在水会守御所古城遗址上忆及这样的句子，伤感不已。

村里农家饭菜香飘进树林，此岸色香味啊，美好的人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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